Episode 05 始至将弃之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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尽管是冬天，南方大地上依然飘溢着湿润的暖风。东九区的街道上一如既往的人来人往，每个人都行色匆匆，作为推动世界运作的一枚齿轮而转动。
人流之外，丽芙坐在露天咖啡馆的塑料桌前，心不在焉地翻着手中的书本。
距离斯堪维亚的作战已经过去了三天，他们这次确实是大闹了一场，可那些人终究还是回不来了。
“还好吗？”
熟悉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，黑发的少年拉了把椅子，坐在她对面。
“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？”丽芙微微抬起头，“你的伤没问题了吗？”
白苓一脸苦笑，无精打采地卧在了椅子里：“以这里的技术，只要度过危险期，痊愈就是分分钟的事。”又道：“倒是你，满脸都写着‘我需要安慰’。”
丽芙没有回答，只是默不作声地低下眼帘。正当白苓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说这话时，只听她开口道：“总感觉，像梦一样。每晚哭着睡着，早晨醒来会忽然忘记一切、等她们叫我起床，可直到脑子一片麻木时才想起来，那些都已经不在了。”
白苓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，只是默默地回忆着，过往如水在瞳孔中流过，许久后才又说道：“那你今后呢？也不知道学院会怎么安排我们，二年E班或许就此解散了吧……”
看来不管说什么都绕不过那些啊——白苓心里说道。他低下头摩挲桌子上的花纹，眼角仍不时瞟向丽芙。她依旧以一副难以捉摸的语气说道：“如果我当时能陪在他们身边，即使改变不了什么，也不会像现在这样……”
她的话听起来没头没脑，可是细想来也合情合理。白苓只能安慰道：“这不怪你，别太自责，已经过去的东西就忘了吧。”
“忘记？”她的声音忽然尖利起来，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，“你叫我怎么忘记？两年来伴在身旁的人就这样消失，从此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他们。我忘不了，所以原谅不了自己。你呢？难道你能忘了吗？”
白苓默默低下头，回避着她的目光，深邃的眼神显示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：“嗯，忘不掉……”
“那么，当你刺穿卡莲娜时，心中又是何等感慨？”
空气中的寒气瞬间凝华成冰，两人深邃的目光撞在了一起，毫无回避。他们依旧面不改色，可刺骨的冰冷却如同墨汁滴在水中一般四溢开来。不知何时，周围的人群悄然消失，沉重的脚步声取而代之——一群身穿军装的男人从街道角落中钻了出来，将二人团团包围。
白苓的眼神顿时变得十分复杂，仿佛有什么捉摸不透的东西在其中游动。他静静地望着丽芙，神情没有一丝动摇，思索片刻后开口道：“为什么，你会有这样的想法？”
“哦，那么我就解释一下吧。”丽芙的声线愈发诡异，死死地盯着他，“我哥哥他早已发现我们中有奸细，组织这次行动就是为了抓出叛徒。虽然把你们当作小白鼠让我很抱歉，可为什么你没有死呢？”
“或许真正的叛徒已经死了，我能活着只是因为运气好。”
“是吗？可我们重查了你的履历，发现你的‘家乡’月国根本查无此人。除了那里，月鸮族的聚居地就剩下斯堪维亚了。”
“这只是你们的主观臆断。”
“在护送爱丽和这次行动开始之前，你的enohpi上都有不明的联络讯息发出。”
“这不能说明什么，如果我在跟对方通信儿，又怎么会用自己的设备？”
丽芙的声音忽然莫名地剧烈颤抖起来，布满血丝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白苓：“我们查看了安莉莉enohpi上与卡莲娜互联的记录——”
“杀死卡莲娜的那把弩，不就是你的吗？——！！！！！！！！”
白苓静静地看着她，眼中的疑惑烟消云散，许久后说道：“是啊，看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。杀死卡莲娜、穿黑披风的那个人就是我。如果不是安莉莉没事找事地又准备了enohpi备份，我本是可以放过她的。那个闪光的出口，是巫马白芷为我开的路——因此我能出来。”
此刻的丽芙却无法再冷静，手背上的青筋暴起。她身后的那些六玄天的军人，也进一步朝白苓围了过来。
“可事到如今，我能说的也只有‘抱歉’。”
忽然间，人群中传来一片惊叫声。
那是一瞬间的事。
高十五米、重九吨的物体毫无征兆地横亘在双方中央，仿佛瞬移而来一般。这基本上是一个人形，沉重的身躯像穿了铠甲的机器，灰色的脸既似石头又像金属，两颗红色的眼睛中有电弧流动。那笨重的身子摇晃着、嘶吼着，发出野兽叫声与金属摩擦声的混合音，巨大的拳头四面挥舞，瞬间就将人群冲散。
那东西缓缓起身，尘土从身上簌簌落下，地面上显现出两米长的脚印。
“是魔像！火力压制！”
身经百战的士兵们知道，魔像是一种根据编程行动的人造魔装结构，身子重、力气大，虽然没有什么特性，但这也是朴实刚健的它的优势。
对付魔像没有什么好办法，只能用火力慢慢压死。
毫无疑问，是白苓做了些什么。看着丽芙满脸的惊慌，他的嘴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。他从口袋中掏出几张黄色的咒符，随手抛向空中，同时低声说道：“这是我几年来的课余成果，同窗之谊到此结束了。
在众人的惊呼声中，咒符发出刺眼的光芒，随之出现的是白苓最为骄傲的作品。
——战车群！
“不要！”丽芙怒吼的同时念动了飞行咒文，然而此时白苓已登上战车、驱车而逃，在轰鸣的引擎声中消失。巨大的双翼从她的背后爆发出来，如同喷气飞机般瞬间提升到不可思议的速度，紧贴着地面俯冲向前。她强撑着因加速而扭曲的面部，耳旁的风声模糊成一片。
下一秒，赤金色的尾焰突入了视线范围内！
与此同时，一片炫目的白光迎面而来，在周围地面上轰隆地炸开，热浪与浓烟随之而来！
只见屹立于最前方战车上的白苓对着她举起手臂，后方战车的炮筒齐刷刷地对准丽芙，毫不留情地轰击。
只剩下最后的几十米，丽芙再一次扇动双翼加速，接着用膜翼紧裹全身，化作一道白线，如离弦之箭似地破风而来！
“混蛋！把一切给我说清楚！”刹那间，丽芙直冲到白苓面前，瞪大双眼、伸出手臂向他抓去。
然而那一瞬间，她看到对方——在笑。
耳边忽然响起奇怪的噪音，像是机械与空气的摩擦声，巨大的阴影顷刻间笼罩二人。
下一秒钟，随着一道黑线闪过，白苓的身影凭空从她指梢前消失！
失去目标的丽芙一头栽倒在地上，那身影再次映入仰面朝天的丽芙眼中，但此刻他已凌驾于几十米的高空之上——
刚刚横扫而过的竟是一架小型机关滑翔机，他正是抓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它，从丽芙手中逃脱。
——作战后，佯装受伤返回的白苓立即被安排到了这个边境城区，此刻只要逃到城外，落星城的势力就永无法触及到他。
他再次露出深邃的笑容，目光中带着冷酷及胜利者的嘲讽——失算的丽芙，已无力回天。
傍晚的冷风擦面而过，魔像还在下方与军队纠缠着，白苓缓缓扭过头来，望向不远处的城墙与结界。
仿佛为了回应他，地面上咆哮的魔像放慢了动作。
只见它俯下身子，右手按在腰间，像是抓住了一把虚无的剑。
士兵们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威压，不由得向后退去。
魔像缓缓举起手臂，凭空抽出一把金色的剑形光芒，它慢慢扭动笨重的身体，转向远处的城墙。
紧接着，瞬间的冲击超出了五感的极限，所有人惊愕的神情都被笼罩在爆炸产生的白光下。十秒后，燃烧的金属碎屑纷扬下落，世界的色彩才逐渐恢复，被烟尘淹没的魔像逐渐停止动作，瞳孔中的光芒像烛焰熄灭般摇曳。
刚才的一击耗尽了它全部的贮蓄能量，然而它的使命也已完成。
——通往城门方向上的高大建筑被一尽击毁，白苓的前路畅通无阻。
“真是一座美丽的城呢，不过我们恐怕没缘分了。”他乘着滑翔机升到高空，鸟瞰着脚下建筑的残骸。
“真是一出难料的戏码呢，没想到竟被他反将了一棋，看来这家伙也早有准备啊。”
战场一千米开外的某栋豪华建筑的露台上，奥斯汀坐在长椅上静观对岸的硝烟。虽然没有露面，但他一直在此把握着状况。一旁的赫来特手捧将军的爱剑原型之银[prototype]，静候他做出最后的发落。
“那么，落幕收网之时到了。”
猛然间，白苓抬头仰望穹顶。明明凌驾于天空的他之上不该会有什么，然而对于危险的警觉还是在最后一刻促使他抬头。
那是撕裂苍穹的金色落雷。
白苓猛地拉起方向杆，但已无济于事，脆弱的机体顷刻间四分五裂，仅是保住了人的性命。从高空坠落的他立即扣动腰间的机关，数条锁链疾射而出、插入附近建筑，生拉着他骤停。然而他还是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，翻滚着向前滑行了十多米，外露的皮肤和衣服都被磨烂。
大型剑技？神代武器？不需要像他一样用心计，只靠单纯的强大降敌。
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挑逗的宠物鼠，对方故意放条生路，但始终玩弄掌间，只等临门一脚时关上笼子。
翻滚的身体还没停下来，就见眼前迎面飞来一脚，沉重的全脑震荡让白苓喷出一口淤血、瘫倒在地。奔来的丽芙仍没停止，直接扑了上去、将他压在身下，双手如钳子般直扣向他的脖子、死死掐住——如果她有狼人的爪子，恐怕足以将其撕碎，紧接着一拳又一掌地打在他脸上，仿佛想将其活活打死。
白苓艰难地睁开眼睛，映入眼帘的是紧咬牙关、怒不可遏的丽芙，眼中只剩凶恶与——泪水。
啊，这是何等愤怒、何等痛苦、何等悲伤、何等善良？
“没想到传闻中的人竟跑到了这里，你还真是大胆啊，”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，奥斯汀率领着士兵将其包围，“斯堪维亚前王独子、当今的第四皇子——巫马白菱！”
呵，到头来，我还是没逃过这个名字的羁绊吗？
听到久违的真名，白苓也只是默默闭上双目，对满目仇恨的少女说道：“看来我走到死局了。从杀死他们开始，我做的终究只是徒然的挣扎。”
“你后悔了么？可是他们也听不见你的忏悔了！你该下地狱，可他们又看得到天堂吗？”丽芙一把揪住他的头发，使劲儿往地上砸。
“嗯……所以，血债也不求今生去偿还。”
他猛然睁开眼睛，然而众人看到了三只眼——在他的口中，忽然出现一颗金色的眼珠！
“是龙瞳！”
驳杂的花纹，美丽到窒息的瞳孔，此刻都没了意义。
听到那传说中的稀世施法材料之名，众人立刻簇拥而上，丽芙伸手想要取出它，但是世界瞬间静止在了此刻。
一片炫目的红光中，他将发光的眼珠吞了下去。某个法术被启动了，随之产生的是全场的死寂。
“咦？”摸着染遍全身的粘稠的红色液体，丽芙的身体忽然不知所措地颤抖起来。
死寂。
不是“像死一样的寂静”，而是由白苓的死所产生的寂静。
——他炸碎了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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